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追风筝的人-1 - 徐涛.lr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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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00:00.39]听众朋友,北京文艺广播<小说联播>栏目
[00:04.44]从今天起播出长篇小说《追风筝的人》。
[00:08.82]
[00:15.40]这是一位现居美国的阿富汗作家的一鸣惊人之作,
[00:20.05]这部小说以19世纪70年代的阿富汗与之后的美国为背景,
[00:26.51]作者以恩典与救赎勾勒生命的圆满,
[00:31.00]故事残忍而美丽,笔致细腻而温暖。
[00:36.30]长篇小说《追风筝的人》一经问世即全球畅销,
[00:41.62]它令无数双眼睛落泪,令千千万万颗心灵震撼并感动。
[00:46.99]
[00:48.07]以下请听长篇小说《追风筝的人》
[00:52.05]作者:卡勒德·胡塞尼
[00:54.28]演播:徐涛
[00:56.23]
[01:10.80]小时候,爸爸的房子有条车道,边上种着白杨树,哈桑和我经常爬上去,
[01:21.06]用一块镜子的碎片把阳光反照进邻居家里,惹得他们很恼火。
[01:28.53]在那高高的枝桠上,我们相对而坐,
[01:32.47]没穿鞋子的脚丫晃来荡去,裤兜里满是桑椹干和胡桃。
[01:40.42]我们换着玩那破镜子,边吃桑椹干,边用它们扔对方,
[01:46.583]忽而吃吃逗乐,忽而开怀大笑。
[01:51.34]我依然能记得哈桑坐在树上的样子,
[01:55.75]阳光穿过叶子,照着他那浑圆的脸庞。
[02:01.25]他的脸很像木头刻成的中国娃娃,
[02:05.90]鼻子大而扁平,双眼眯斜如同竹叶,
[02:11.79]在不同光线下会显现出金色、绿色,甚至是宝石蓝。
[02:19.24]我依然能看到他长得较低的小耳朵,
[02:23.58]还有突出的下巴,肉乎乎的,看起来像是一团后来才加上去的附属物。
[02:31.51]他的嘴唇从中间裂开,
[02:35.71]这兴许是那个制作中国娃娃的工匠手中的工具不慎滑落,
[02:41.23]又或者只是由于他的疲倦和心不在焉。
[02:45.77]
[02:48.41]有时在树上我还会怂恿哈桑,
[02:51.86]让他用弹弓将胡桃射向邻家那独眼的德国牧羊犬。
[02:57.52]哈桑从无此想法,但若是我要求他,真的要求他,他不会拒绝。
[03:06.42]哈桑从未拒绝我任何事情。
[03:10.98]弹弓在他手中可是致命的武器。
[03:15.18]哈桑的父亲阿里常常逮到我们,像他那样和蔼的人,也被我们气得要疯了。
[03:22.92]他会张开手指,将我们从树上摇下来。
[03:27.48]他会将镜子拿走,并告诉我们,
[03:31.02]他的妈妈说魔鬼也用镜子,用它们照那些穆斯林信徒,让他们分心。
[03:38.99]“他这么做的时候会哈哈大笑。”他总是加上这么一句,并对他的儿子怒目相向。
[03:47.30]
[03:48.27]“是的,爸爸。”哈桑会咕哝着,低头看自己的双脚。
[03:54.42]但他从不告发我,从来不提镜子、用胡桃射狗其实都是我的鬼主意。
[04:02.48]
[04:05.21]那条通向两扇锻铁大门的红砖车道两旁植满白杨。
[04:11.71]车道延伸进敞开的双扉,再进去就是我父亲的地盘了。
[04:18.99]砖路的左边是房子,尽头则是后院。
[04:23.32]
[04:25.39]人人都说我父亲的房子是瓦兹尔·阿克巴·汗区最华丽的屋宇,
[04:32.17]甚至有人认为它是全喀布尔最美观的建筑。
[04:37.18]它坐落于喀布尔北部繁华的新兴城区,入口通道甚为宽广,两旁种着蔷薇;
[04:46.13]房子开间不少,铺着大理石地板,还有很大的窗户。
[04:52.50]爸爸亲手在伊斯法罕选购了精美的马赛克瓷砖,铺满四个浴室的地面,
[05:01.08]还从加尔各答买来金丝织成的挂毯,用于装饰墙壁,拱形的天花板上挂着水晶吊灯。
[05:10.07]
[05:12.18]楼上是我的卧房,还有爸爸的书房,
[05:17.11]它也被称为“吸烟室”,总是弥漫着烟草和肉桂的气味。
[05:23.94]在阿里的服侍下用完晚膳之后,爸爸跟他的朋友躺在书房的黑色皮椅上。
[05:31.33]他们填满烟管——
[05:33.97]爸爸总说是“喂饱烟管”,
[05:37.65]高谈阔论,总不离三个话题:政治,生意,足球。
[05:46.13]有时候我会求爸爸让我坐在他们身边,但爸爸会堵在门口。
[05:52.00]“走开,现在就走开,”
[05:54.70]“这是大人的时间。你为什么不回去看你自己的书本呢?”
[06:02.13]他会关上门,留下我独自纳闷:何以他总是只有大人的时间?
[06:11.74]我坐在门口,膝盖抵着胸膛。
[06:15.70]我坐上一个钟头,有时两个钟头,听着他们的笑声,他们的谈话声。
[06:23.93]
[06:26.52]楼下的起居室有一面凹壁,摆着专门订做的橱柜。
[06:32.28]里面陈列着镶框的家庭照片:
[06:35.87]有张模糊的老照片,是我祖父和纳迪尔国王,在1931年的合影,
[06:43.21]两年后国王遇刺,他们穿着及膝的长靴,肩膀上扛着来复枪,站在一头死鹿前。
[06:54.33]有张是在我父母新婚之夜拍的,
[06:58.34]爸爸穿着黑色的套装,朝气蓬勃,脸带微笑的妈妈穿着白色衣服,宛如公主。
[07:08.20]还有一张照片,爸爸和他最好的朋友和生意伙伴拉辛汗站在我们的房子外面,
[07:17.03]两人都没笑,我在照片中还是婴孩,爸爸抱着我,看上去疲倦而严厉。
[07:26.22]我在爸爸怀里,手里却抓着拉辛汗的小指头。
[07:31.48]
[07:33.91]凹壁可通往餐厅,餐厅正中摆着红木餐桌,坐下三十个人绰绰有余。
[07:43.81]由于爸爸热情好客,确实几乎每隔一周就有这么多人坐在这里用膳。
[07:51.02]餐厅的另一端有高大的大理石壁炉,每到冬天总有橙色的火焰在里面跳动。
[07:59.94]
[08:03.36]拉开那扇玻璃大滑门,便可走上半圆形的露台;
[08:09.44]下面是占地两英亩的后院和成排的樱桃树。
[08:14.74]爸爸和阿里在东边的围墙下辟了个小菜园,
[08:19.00]种着西红柿、薄荷和胡椒,还有一排从未结果的玉米。
[08:25.15]哈桑和我总是叫它“病玉米之墙”。
[08:29.66]
[08:31.52]花园的南边种着枇杷树,树阴之下便是仆人的住所了。
[08:37.94]那是一座简陋的泥屋,哈桑和他的父亲住在里面。
[08:43.19]
[08:45.47]在我母亲因为生我死于难产之后一年,
[08:49.59]也即1964年冬天,哈桑诞生在那个小小的窝棚里面。
[08:56.72]
[08:58.34]我在家里住了十八年,但进入阿里和哈桑房间的次数寥寥无几。
[09:06.11]每当日落西山,玩了一天的哈桑和我就分开了。
[09:11.95]我穿过那片蔷薇,回到爸爸的广厦去;
[09:16.20]哈桑则回到他的寒庐,他在那儿出世,在那儿度过一生。
[09:24.79]我记得它狭小而干净,点着两盏煤油灯,光线昏暗。
[09:31.62]屋里两端各摆着一床褥子,一张破旧的赫拉特出产的地毯四边磨损,摆在中间。
[09:41.63]屋角还有一把三脚凳,一张木头桌子,哈桑就在那上面画画、写字。
[09:51.29]此外四壁萧然,仅有一幅挂毯,用珠子缀着“Allah u akbar”(真主伟大)的字样。
[10:00.69]那是爸爸某次去麦什德旅行时给阿里买的。
[10:05.54]
[10:07.92]1964年某个寒冷的冬日,正是在这间小屋,哈桑的母亲莎娜芭生下了哈桑。
[10:20.23]我的妈妈因为生产时失血过多而谢世,
[10:24.34]哈桑则在降临人世尚未满七日就失去了母亲。
[10:31.31]而这种失去她的宿命,在多数阿富汗人看来,简直比死了老娘还要糟糕:
[10:39.26]他的母亲跟着一群江湖艺人跑了。
[10:43.96]
[10:46.08]哈桑从未提及他的母亲,仿佛他的母亲从未存在过。
[10:52.07]我总是寻思他会不会在梦里见到母亲,会不会梦见她长什么样子,去了哪里。
[11:01.58]我还寻思他会不会渴望见到母亲。
[11:06.54]他会为母亲心痛吗,好比我为自己素昧平生的妈妈难过一样?
[11:15.53]有一天,为了看一部新的伊朗电影,我们从爸爸家里朝扎拉博电影院走去。
[11:24.51]我们抄了近路,穿过独立中学旁边的军营区——
[11:28.87]爸爸向来不许我们走那条捷径,但当时他跟拉辛汗在巴基斯坦。
[11:35.74]我们跨过围绕着军营的藩篱,跳过一条小溪,
[11:40.54]闯进那片开阔的泥地,那儿停放着积满尘灰的废旧坦克。
[11:48.72]数个士兵聚集在一辆坦克的影子下抽烟玩牌。
[11:54.57]有个士兵发现了我们,用手肘碰碰身边的家伙,冲哈桑嚷嚷。
[12:01.40]
[12:02.32]“喂,你!我认识你。”
[12:05.70]
[12:07.11]我们跟他素不相识。
[12:09.62]他又矮又胖,头发剃得很短,脸上还有黑乎乎的胡茬。
[12:15.99]他脸带淫亵,朝我们咧嘴而笑,我心下慌乱。
[12:23.33]低声对哈桑说:“继续走!”
[12:26.66]
[12:27.58]“你!那个哈扎拉小子!看着我,我在跟你说话呐!”那个士兵咆哮着。
[12:39.09]他把香烟递给身边那个家伙,用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围成圆圈,
[12:44.36]另外一只手的中指戳进那个圈圈,不断戳进戳出。
[12:50.26]“我认识你妈妈,你知道吗?我和她交情不浅呢。我在那边的小溪干过她。”
[13:01.71]
[13:03.44]士兵们轰然大笑,还有个还发出一声尖叫。
[13:09.56]我告诉哈桑继续走,继续走。
[13:12.14]
[13:15.44]稍后,电影开始了,
[13:20.04]我在黑暗中听到坐在身边的哈桑低声啜泣,看到眼泪从他脸颊上掉下来。
[13:30.60]我从座位上探过身去,用手臂环住他,把他拉近。
[13:36.13]他把脸埋在我的肩膀上。
[13:41.20]我低声地说着:“他认错人了,他认错人了。”
[13:47.77]
[13:51.07]据说莎娜芭抛家弃子的时候,没有人感到奇怪。
[13:55.61]熟背《可兰经》的阿里娶了比他年轻19岁的莎娜芭,
[14:02.02]这个女人美貌动人,可是不洁身自爱,向来声名狼藉。
[14:08.69]人们对这桩婚事大皱眉头。
[14:12.53]跟阿里一样,她也是什叶派穆斯林,也是哈扎拉族人。
[14:19.52]她还是阿里的第一个堂妹,因而他们天生就应该是一对。
[14:26.73]但除了这些,至少在他们的外表上,阿里和莎娜芭毫无共同之处。
[14:34.70]风传莎娜芭那善睐的绿眼珠和俏皮的脸蛋曾诱得无数男人自甘堕落,
[14:44.42]阿里的半边脸罹患先天麻痹,因此他无法微笑,总是一副阴骘的脸色。
[14:53.75]要判断石头脸的阿里究竟高兴还是难过可不是容易的事情,
[15:01.29]因为只有从他眯斜的棕色眼睛,才能判断其中是欢乐的闪烁,还是哀伤的涌动。
[15:10.39]人们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,用在阿里身上再贴切不过,他只能在眼神中透露自己。
[15:20.81]
[15:23.00]我听说莎娜芭步履款款,双臀摇摆,那诱人的身姿令众多男人跟他们的爱人同床异梦。
[15:33.92]但阿里得过小儿麻痹症,右腿萎缩,菜色的皮肤包着骨头,夹着一层薄如纸的肌肉。
[15:44.92]我记得八岁那年,有一天阿里带我到市场去买馕饼。
[15:51.39]我走在他后面,嘴里念念有词,学着他走路的样子。
[15:57.67]我看见阿里提起那条嶙峋的右腿,摇晃着划出一道弧形;
[16:04.75]看见他那条腿每次踏下,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右边倾斜。
[16:11.42]他这样蹒跚前进而又能不摔倒,不能不说是一个小小的奇迹。
[16:21.03]我学着他走路,差点摔进沟里,忍不住咯咯笑起来。
[16:27.27]阿里转过身,看到我正学着他。他什么也没说。
[16:34.83]当时没说,以后也一直没说,他只是继续走。
[16:42.00]
[16:45.39]阿里的脸庞和步伐吓坏了某些邻居的小孩。
[16:50.20]但真正麻烦的是那些较大的少年。
[16:54.91]每逢他走过,他们总在街道上追逐他,作弄他。
[17:00.35]有些管他叫“巴巴鲁”,也就是专吃小孩的恶魔。
[17:06.21]“喂,巴巴鲁,今天你吃了谁啊?你吃了谁啊,塌鼻子巴巴鲁?”
[17:13.23]
[17:16.03]他们管他叫“塌鼻子”,因为阿里和哈桑是哈扎拉人,有典型的蒙古人种外貌。
[17:27.90]很长一段时间内,我对哈扎拉人的了解就这么多:
[17:32.95]他们是蒙古人的后裔,跟中国人稍微有些相似。
[17:38.31]学校的教材对他们语焉不详,仅仅提到过他们的祖先。
[17:44.88]有一天,我在爸爸的书房翻阅他的东西,发现有本妈妈留下的旧历史书,
[17:53.00]作者是伊朗人,叫寇拉米。我吹去蒙在书上的尘灰,
[17:59.87]那天晚上偷偷将它带上床,吃惊地发现里面关于哈扎拉人的故事竟然写了满满一章。
[18:11.62]整整一章都是关于哈扎拉人的!我从中读到了自己的族人——
[18:19.00]普什图人曾经迫害和剥削哈扎拉人。
[18:23.69]它提到19世纪时,哈扎拉人曾试图反抗普什图人,
[18:30.29]但普什图人“以罄竹难书的暴行镇压了他们”。
[18:36.72]书中说我的族人对哈扎拉人妄加杀戮,迫使他们离乡背井,
[18:43.68]烧毁他们的家园,贩售他们的女人。
[18:47.78]书中认为,普什图人压迫哈扎拉人的原因,
[18:52.67]部分是由于前者是逊尼派穆斯林,而后者是什叶派。
[18:58.83]那本书记载着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,那些事情我的老师从未提及,爸爸也缄口不谈。
[19:09.32]书中还诉说着一些我已经知道的事情,
[19:14.10]比如人们管哈扎拉人叫“吃老鼠的人”、“塌鼻子”、“运货的蠢驴”等。
[19:22.23]我曾听到有些邻居的小孩这么辱骂哈桑。
[19:26.16]
[19:28.23]虽说同属一族,甚至同根所生,
[19:33.95]但莎娜芭也加入到邻居小孩取笑阿里的行列里。
[19:40.08]据说她憎恶阿里的相貌,已经到了尽人皆知的地步。
[19:45.59]
[19:46.70]“这是个丈夫吗?我看嫁头老驴子都比嫁给他好。”
[19:54.13]
[19:56.05]最终,人们都猜测这桩婚事是阿里和他叔叔——
[20:02.31]也就是莎娜芭的父亲之间的某种协定。
[20:06.66]他们说阿里娶他的堂妹,是为了给声名受辱的叔叔恢复一点荣誉,
[20:14.33]尽管阿里五岁痛失双亲持,也并无值得一提的财物或遗产。
[20:21.67]
[20:23.48]阿里对这些侮辱总是默默以待,我认为这跟他畸形的腿有关:他不可能逮到他们。
[20:34.09]但更主要的是,这些欺辱对他来说毫不见效,
[20:40.51]在莎娜芭生下哈桑那一刻,阿里已经找到他的快乐、他的灵丹妙药。
[20:51.03]
[20:57.60]阿米尔的爸爸高大强健,富有而慷慨
[21:02.69]他对自己孱弱的儿子感到了些许遗憾
[21:07.13]他对哈桑关爱令阿米尔不满
[21:10.57]阿米尔总是想方设法独自享有父亲的爱
[21:14.97]欢迎您明天同一时间继续收听长篇小说《追风筝的人》
[21:21.02]
文本歌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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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今天起播出长篇小说《追风筝的人》。
这是一位现居美国的阿富汗作家的一鸣惊人之作,
这部小说以19世纪70年代的阿富汗与之后的美国为背景,
作者以恩典与救赎勾勒生命的圆满,
故事残忍而美丽,笔致细腻而温暖。
长篇小说《追风筝的人》一经问世即全球畅销,
它令无数双眼睛落泪,令千千万万颗心灵震撼并感动。
以下请听长篇小说《追风筝的人》
作者:卡勒德·胡塞尼
演播:徐涛
小时候,爸爸的房子有条车道,边上种着白杨树,哈桑和我经常爬上去,
用一块镜子的碎片把阳光反照进邻居家里,惹得他们很恼火。
在那高高的枝桠上,我们相对而坐,
没穿鞋子的脚丫晃来荡去,裤兜里满是桑椹干和胡桃。
我们换着玩那破镜子,边吃桑椹干,边用它们扔对方,
忽而吃吃逗乐,忽而开怀大笑。
我依然能记得哈桑坐在树上的样子,
阳光穿过叶子,照着他那浑圆的脸庞。
他的脸很像木头刻成的中国娃娃,
鼻子大而扁平,双眼眯斜如同竹叶,
在不同光线下会显现出金色、绿色,甚至是宝石蓝。
我依然能看到他长得较低的小耳朵,
还有突出的下巴,肉乎乎的,看起来像是一团后来才加上去的附属物。
他的嘴唇从中间裂开,
这兴许是那个制作中国娃娃的工匠手中的工具不慎滑落,
又或者只是由于他的疲倦和心不在焉。
有时在树上我还会怂恿哈桑,
让他用弹弓将胡桃射向邻家那独眼的德国牧羊犬。
哈桑从无此想法,但若是我要求他,真的要求他,他不会拒绝。
哈桑从未拒绝我任何事情。
弹弓在他手中可是致命的武器。
哈桑的父亲阿里常常逮到我们,像他那样和蔼的人,也被我们气得要疯了。
他会张开手指,将我们从树上摇下来。
他会将镜子拿走,并告诉我们,
他的妈妈说魔鬼也用镜子,用它们照那些穆斯林信徒,让他们分心。
“他这么做的时候会哈哈大笑。”他总是加上这么一句,并对他的儿子怒目相向。
“是的,爸爸。”哈桑会咕哝着,低头看自己的双脚。
但他从不告发我,从来不提镜子、用胡桃射狗其实都是我的鬼主意。
那条通向两扇锻铁大门的红砖车道两旁植满白杨。
车道延伸进敞开的双扉,再进去就是我父亲的地盘了。
砖路的左边是房子,尽头则是后院。
人人都说我父亲的房子是瓦兹尔·阿克巴·汗区最华丽的屋宇,
甚至有人认为它是全喀布尔最美观的建筑。
它坐落于喀布尔北部繁华的新兴城区,入口通道甚为宽广,两旁种着蔷薇;
房子开间不少,铺着大理石地板,还有很大的窗户。
爸爸亲手在伊斯法罕选购了精美的马赛克瓷砖,铺满四个浴室的地面,
还从加尔各答买来金丝织成的挂毯,用于装饰墙壁,拱形的天花板上挂着水晶吊灯。
楼上是我的卧房,还有爸爸的书房,
它也被称为“吸烟室”,总是弥漫着烟草和肉桂的气味。
在阿里的服侍下用完晚膳之后,爸爸跟他的朋友躺在书房的黑色皮椅上。
他们填满烟管——
爸爸总说是“喂饱烟管”,
高谈阔论,总不离三个话题:政治,生意,足球。
有时候我会求爸爸让我坐在他们身边,但爸爸会堵在门口。
“走开,现在就走开,”
“这是大人的时间。你为什么不回去看你自己的书本呢?”
他会关上门,留下我独自纳闷:何以他总是只有大人的时间?
我坐在门口,膝盖抵着胸膛。
我坐上一个钟头,有时两个钟头,听着他们的笑声,他们的谈话声。
楼下的起居室有一面凹壁,摆着专门订做的橱柜。
里面陈列着镶框的家庭照片:
有张模糊的老照片,是我祖父和纳迪尔国王,在1931年的合影,
两年后国王遇刺,他们穿着及膝的长靴,肩膀上扛着来复枪,站在一头死鹿前。
有张是在我父母新婚之夜拍的,
爸爸穿着黑色的套装,朝气蓬勃,脸带微笑的妈妈穿着白色衣服,宛如公主。
还有一张照片,爸爸和他最好的朋友和生意伙伴拉辛汗站在我们的房子外面,
两人都没笑,我在照片中还是婴孩,爸爸抱着我,看上去疲倦而严厉。
我在爸爸怀里,手里却抓着拉辛汗的小指头。
凹壁可通往餐厅,餐厅正中摆着红木餐桌,坐下三十个人绰绰有余。
由于爸爸热情好客,确实几乎每隔一周就有这么多人坐在这里用膳。
餐厅的另一端有高大的大理石壁炉,每到冬天总有橙色的火焰在里面跳动。
拉开那扇玻璃大滑门,便可走上半圆形的露台;
下面是占地两英亩的后院和成排的樱桃树。
爸爸和阿里在东边的围墙下辟了个小菜园,
种着西红柿、薄荷和胡椒,还有一排从未结果的玉米。
哈桑和我总是叫它“病玉米之墙”。
花园的南边种着枇杷树,树阴之下便是仆人的住所了。
那是一座简陋的泥屋,哈桑和他的父亲住在里面。
在我母亲因为生我死于难产之后一年,
也即1964年冬天,哈桑诞生在那个小小的窝棚里面。
我在家里住了十八年,但进入阿里和哈桑房间的次数寥寥无几。
每当日落西山,玩了一天的哈桑和我就分开了。
我穿过那片蔷薇,回到爸爸的广厦去;
哈桑则回到他的寒庐,他在那儿出世,在那儿度过一生。
我记得它狭小而干净,点着两盏煤油灯,光线昏暗。
屋里两端各摆着一床褥子,一张破旧的赫拉特出产的地毯四边磨损,摆在中间。
屋角还有一把三脚凳,一张木头桌子,哈桑就在那上面画画、写字。
此外四壁萧然,仅有一幅挂毯,用珠子缀着“Allah u akbar”(真主伟大)的字样。
那是爸爸某次去麦什德旅行时给阿里买的。
1964年某个寒冷的冬日,正是在这间小屋,哈桑的母亲莎娜芭生下了哈桑。
我的妈妈因为生产时失血过多而谢世,
哈桑则在降临人世尚未满七日就失去了母亲。
而这种失去她的宿命,在多数阿富汗人看来,简直比死了老娘还要糟糕:
他的母亲跟着一群江湖艺人跑了。
哈桑从未提及他的母亲,仿佛他的母亲从未存在过。
我总是寻思他会不会在梦里见到母亲,会不会梦见她长什么样子,去了哪里。
我还寻思他会不会渴望见到母亲。
他会为母亲心痛吗,好比我为自己素昧平生的妈妈难过一样?
有一天,为了看一部新的伊朗电影,我们从爸爸家里朝扎拉博电影院走去。
我们抄了近路,穿过独立中学旁边的军营区——
爸爸向来不许我们走那条捷径,但当时他跟拉辛汗在巴基斯坦。
我们跨过围绕着军营的藩篱,跳过一条小溪,
闯进那片开阔的泥地,那儿停放着积满尘灰的废旧坦克。
数个士兵聚集在一辆坦克的影子下抽烟玩牌。
有个士兵发现了我们,用手肘碰碰身边的家伙,冲哈桑嚷嚷。
“喂,你!我认识你。”
我们跟他素不相识。
他又矮又胖,头发剃得很短,脸上还有黑乎乎的胡茬。
他脸带淫亵,朝我们咧嘴而笑,我心下慌乱。
低声对哈桑说:“继续走!”
“你!那个哈扎拉小子!看着我,我在跟你说话呐!”那个士兵咆哮着。
他把香烟递给身边那个家伙,用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围成圆圈,
另外一只手的中指戳进那个圈圈,不断戳进戳出。
“我认识你妈妈,你知道吗?我和她交情不浅呢。我在那边的小溪干过她。”
士兵们轰然大笑,还有个还发出一声尖叫。
我告诉哈桑继续走,继续走。
稍后,电影开始了,
我在黑暗中听到坐在身边的哈桑低声啜泣,看到眼泪从他脸颊上掉下来。
我从座位上探过身去,用手臂环住他,把他拉近。
他把脸埋在我的肩膀上。
我低声地说着:“他认错人了,他认错人了。”
据说莎娜芭抛家弃子的时候,没有人感到奇怪。
熟背《可兰经》的阿里娶了比他年轻19岁的莎娜芭,
这个女人美貌动人,可是不洁身自爱,向来声名狼藉。
人们对这桩婚事大皱眉头。
跟阿里一样,她也是什叶派穆斯林,也是哈扎拉族人。
她还是阿里的第一个堂妹,因而他们天生就应该是一对。
但除了这些,至少在他们的外表上,阿里和莎娜芭毫无共同之处。
风传莎娜芭那善睐的绿眼珠和俏皮的脸蛋曾诱得无数男人自甘堕落,
阿里的半边脸罹患先天麻痹,因此他无法微笑,总是一副阴骘的脸色。
要判断石头脸的阿里究竟高兴还是难过可不是容易的事情,
因为只有从他眯斜的棕色眼睛,才能判断其中是欢乐的闪烁,还是哀伤的涌动。
人们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,用在阿里身上再贴切不过,他只能在眼神中透露自己。
我听说莎娜芭步履款款,双臀摇摆,那诱人的身姿令众多男人跟他们的爱人同床异梦。
但阿里得过小儿麻痹症,右腿萎缩,菜色的皮肤包着骨头,夹着一层薄如纸的肌肉。
我记得八岁那年,有一天阿里带我到市场去买馕饼。
我走在他后面,嘴里念念有词,学着他走路的样子。
我看见阿里提起那条嶙峋的右腿,摇晃着划出一道弧形;
看见他那条腿每次踏下,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右边倾斜。
他这样蹒跚前进而又能不摔倒,不能不说是一个小小的奇迹。
我学着他走路,差点摔进沟里,忍不住咯咯笑起来。
阿里转过身,看到我正学着他。他什么也没说。
当时没说,以后也一直没说,他只是继续走。
阿里的脸庞和步伐吓坏了某些邻居的小孩。
但真正麻烦的是那些较大的少年。
每逢他走过,他们总在街道上追逐他,作弄他。
有些管他叫“巴巴鲁”,也就是专吃小孩的恶魔。
“喂,巴巴鲁,今天你吃了谁啊?你吃了谁啊,塌鼻子巴巴鲁?”
他们管他叫“塌鼻子”,因为阿里和哈桑是哈扎拉人,有典型的蒙古人种外貌。
很长一段时间内,我对哈扎拉人的了解就这么多:
他们是蒙古人的后裔,跟中国人稍微有些相似。
学校的教材对他们语焉不详,仅仅提到过他们的祖先。
有一天,我在爸爸的书房翻阅他的东西,发现有本妈妈留下的旧历史书,
作者是伊朗人,叫寇拉米。我吹去蒙在书上的尘灰,
那天晚上偷偷将它带上床,吃惊地发现里面关于哈扎拉人的故事竟然写了满满一章。
整整一章都是关于哈扎拉人的!我从中读到了自己的族人——
普什图人曾经迫害和剥削哈扎拉人。
它提到19世纪时,哈扎拉人曾试图反抗普什图人,
但普什图人“以罄竹难书的暴行镇压了他们”。
书中说我的族人对哈扎拉人妄加杀戮,迫使他们离乡背井,
烧毁他们的家园,贩售他们的女人。
书中认为,普什图人压迫哈扎拉人的原因,
部分是由于前者是逊尼派穆斯林,而后者是什叶派。
那本书记载着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,那些事情我的老师从未提及,爸爸也缄口不谈。
书中还诉说着一些我已经知道的事情,
比如人们管哈扎拉人叫“吃老鼠的人”、“塌鼻子”、“运货的蠢驴”等。
我曾听到有些邻居的小孩这么辱骂哈桑。
虽说同属一族,甚至同根所生,
但莎娜芭也加入到邻居小孩取笑阿里的行列里。
据说她憎恶阿里的相貌,已经到了尽人皆知的地步。
“这是个丈夫吗?我看嫁头老驴子都比嫁给他好。”
最终,人们都猜测这桩婚事是阿里和他叔叔——
也就是莎娜芭的父亲之间的某种协定。
他们说阿里娶他的堂妹,是为了给声名受辱的叔叔恢复一点荣誉,
尽管阿里五岁痛失双亲持,也并无值得一提的财物或遗产。
阿里对这些侮辱总是默默以待,我认为这跟他畸形的腿有关:他不可能逮到他们。
但更主要的是,这些欺辱对他来说毫不见效,
在莎娜芭生下哈桑那一刻,阿里已经找到他的快乐、他的灵丹妙药。
阿米尔的爸爸高大强健,富有而慷慨
他对自己孱弱的儿子感到了些许遗憾
他对哈桑关爱令阿米尔不满
阿米尔总是想方设法独自享有父亲的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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